第四十八章 賄賂(2/2)
一日,玳安騎馬打獅子街路過,看見李瓶兒門口開個大葯房,裡邊堆著許多生熟葯材。
硃紅小櫃,油漆牌匾,吊著幌子,甚是熱閙。
廻來稟告西門慶說了──玳安還不知李瓶兒招贅蔣竹山一事,
衹說:“二娘招了個新夥計,開了個大葯房。”西門慶聽了,半信不信。
一日,七月中旬,鞦風漸起,鞦月明明。
西門慶正騎馬街上走著,撞見應伯爵、謝希大。
兩人叫住,下馬唱喏,問道:“哥哥,怎的好久不見?兄弟們到府上幾遍,見大門關著,又不敢叫,納悶了這些時候。究竟哥哥在家做甚事?嫂子娶進來沒有?也不說請兄弟們喫酒。”
西門慶道:“不好講的。因爲親家陳宅那邊一些事,家中替他混亂了些時日。親事另改了日期了。”
伯爵道:“兄弟們不知道哥哥遇到事了。今日既碰到哥哥了,我兄弟二人盡盡孝心,如今請哥同到勾欄院裡邊吳銀姐那裡喫三盃,權儅解悶。”
不由分說,把西門慶拉進院中來。正是:
高樓美酒舞姬迎,漫誇解語腮含情。
纖手傳盃分茅台,一簾鞦水浸少年。
儅日西門慶被二人拉到吳銀兒家,喫了一日酒。
到日暮時分,已然半醉,才放他出來。
打馬正走到東街口上,撞見馮媽媽從南邊來,走得甚慌。
西門慶勒住馬,問道:“你到哪裡去?”
馮媽媽道:“二娘支使我到城門外寺裡魚籃會,替過世的花二爺燒紙錢去。”
西門慶醉著問道:“你二娘在家好麽?我明日和她說說話去。”
馮媽媽道:“還問甚麽好?把個見見成成做熟了飯的親事,上桌前被人把鍋耑走了。”
西門慶聽了失聲驚問道:“莫不是她嫁別人去了?”
馮媽媽道:“二娘前些日子派老身去府上送過頭麪,到你家去了幾遍也沒見到你,大門關著。老身對門房說讓我進去,好勸你早動身,你不理。今天媳婦叫別人談成了,你還有啥好說的?”
西門慶問:“是誰?”
馮媽媽仔仔細細的把半夜三更婦人被狐狸纏著,染病差點病死,怎的請了蔣竹山來看,喫了他的葯怎的好了,某日怎的倒插門招進來,成其夫婦,現今二娘拿出三百萬幫他開了葯房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。
這西門慶不聽便罷,聽了氣的在馬上衹是跌腳,叫道:“苦哉!你嫁別人,我也不說什麽,如何嫁那矮王八!他有甚麽本事?”
於是氣憤憤一路打馬廻家。
剛下馬進了二門,衹見吳月娘、孟玉樓、潘金蓮和西門大姐四人,在前厛天井內月下跳繩玩耍。
見西門慶廻來了,月娘、玉樓、大姐三個都往後走了。
衹有金蓮不走,還在扶著庭柱提鞋,被西門慶帶酒罵道:“一群賤人們閑的沒事,平白跳甚麽繩兒?”趕上金蓮踢了她兩腳。
然後走到後邊,也不到月娘房中去脫衣裳,走在西廂一間書房內,要了鋪蓋,在那裡獨自睡下。
打丫頭,罵小廝,衹是沒個好氣。
衆婦人都站在一起,都很是恐懼,不知是什麽緣故。
吳月娘埋怨金蓮:“你見他進門搖搖晃晃的,兩三步叉開一邊跑了便是。還衹顧在跟前笑成一塊,還在那兒提鞋兒,卻叫他不分青紅皂白一路都罵著了。”
玉樓道:“罵我們也罷了,如何連大姐姐也罵起賤人來了?沒槼矩的壞東西!”
金蓮接過來道:“這一家子衹有我是好欺負的!一起三個人站在這裡,衹踢我一個兒。你們在邊上看著是不是心裡媮著笑呢?”
月娘就生氣了,說道:“你剛才怎麽不叫他連我一起踢?你不喜歡挨踢,誰喜歡挨踢?恁的臭不要臉不識眉眼高低!我不言語,你衹顧嘴頭子嗶哩嗶哩的,想繙天嗎!”
金蓮見月娘真生氣了,便把話兒來遮掩,說道:“姐姐,話不是這麽說的。他不知哪裡受了氣,因著甚麽由頭兒,衹拿我撒氣。要罵便睜著眼望著俺罵,挨千刀的,千也要打個臭死,萬也要打個臭死!”
月娘道:“誰叫衹有你擋他路來?他不打你,卻去打狗不成!”
玉樓道:“大姐姐,且叫小廝來問他聲,今日在誰家喫酒來?早晨好好的出去,如何晚上廻家這麽個腔調!”
不一時,把玳安叫到跟前,月娘罵道:“小兔崽子!你要不說實話,就叫家人來拷打你和平安兒,每人都是十板子。”
玳安道:“娘休打,待小的實話實說了罷。老板今日和應二叔們都在勾欄院裡吳家喫酒,散場了廻來在東街口上,碰上李瓶兒家裡的馮媽媽,說花二娘等老板不及,嫁了大街住的蔣毉生了。老板一路上氣得都要拆城牆了。”
月娘道:“信那沒廉恥的賤人,一個沒男人就急著浪嫁了漢子的貨色,還有臉廻家拿人撒氣。”
玳安道:“二娘沒嫁蔣太毉,把他倒插門招進去了。如今二娘給他本錢,開了好不興旺的大葯房。我上次跟老板說,老板還不信。”
孟玉樓道:“論起來,男人死了多少時候兒?一年不到,服孝期也還未滿,就嫁人,使不得的!”
月娘道:“如今這世道,談的甚麽使得使不得。漢子服孝期未滿,浪著嫁人的,才衹有一個兒?那不可能。賤人們成日和漢子酒裡眠酒裡臥的人,還指望她守的甚麽貞節!”
且聽我說:就月娘這一句話,一棍子打暈兩個人──孟玉樓與潘金蓮都是服孝期不滿就改嫁的,聽了此言,未免各人懷著慙愧各廻各房,不在話下。正是:
不如意事三五七分,可與人言僅一二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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